看点 常说教育资源有高地也有洼地。高低之间,不仅使人生起点和眼界各异,也极易带来人格与心态的失衡。当起跑线远远落后,成功之路注定只剩下排挤和竞争么?下文的故事却表明,寒门的前行之路,同样可以开阔、自信、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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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柯察金 编丨May
(相关资料图)
得承认,教育的起点没有平等一说。不过,不管是从教育资源的“高地”还是“洼地”走向成功,似乎都同样面临着某种陷阱:
高地出身的孩子,有可能陷入哈佛教授迈克尔·桑德尔所批评的“精英之傲慢”,即因为跻身成功,陷入到不可自拔的自喜与自恋;
而资源洼地出身的孩子,则难免易生出敏感型人格,对过去耿介于怀,对当下难以享受,对未来暗伏焦虑……
可见,相比塑造“人”,现今的教育更擅长生产“成功”。然而,一旦有跳脱如此陷阱的例子,便立刻让人感叹,像看到教育中久违闪烁的理想主义。
从单亲家庭、高考大省、四线城市的小镇青年,一步一步,到布朗大学建校258年来,登上毕业演讲台的第一位中国面孔——于今年毕业的认知科学博士 白玖洋,是从教育洼地走向世界的一个典型例子。
可纵然出身寒门、一路坎坷,身上却始终发散着积极的能量和人格魅力:
既肯定自己的价值,又特别能够共情他人,还能以开放的心态,去迎接生活中的一切挑战。
从他身上我们能看到,成功不容易,而做到有同理心更难。
布朗大学认知科学博士白玖洋
每次艰难迈出一小步
白玖洋说,自己不是资质高的学生,向前的每一步,跨得都比较小。好在一直在往前走。
出生在河南焦作,高考大省的四线城市。这里,生活注定单纯,想法注定单一——要么早早出去挣钱,要么等着和百万考生同场竞技,过一过高考的独木桥。
玖洋的家庭条件全然不算好,妈妈是普通职员,小学过后,他就只跟妈妈相依为命。
一开始的成绩不起眼,小升初表现差强人意,去了所一般的初中。中学时沉迷游戏,妈妈说,他不听。青春期的叛逆。
初升高时,玩心渐收,开始有意识地专注功课。他淡淡一笑,说 没有什么诀窍,只不过是“生活帮他戒掉了游戏”。
现在回想,妈妈当时真是辛苦。白玖洋早上6点起床准备上学,起来时,妈妈的早饭已经快做好;他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妈妈就从单位骑车20分钟赶到家里做,每日如此,直到大学。
“那时家住6楼,没有电梯。她每天上下班,要手动把自行车扛着上下楼梯。每个月的工资,也就1000块钱出头,不到1500块。”玖洋说,小时觉得妈妈做的事理所当然,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佩服。
白玖洋和妈妈
初升高,还是没去到特别好的学校,但比初中已经好多了,算是前进一小步。
高中三年,和其他备考的同龄人一样,玖洋对未来没有太多概念,只知考上大学就好了。怎么好法,不清楚。
终于高考出分,成绩不是顶尖,但已经甩掉了好多人。上了偌大河南省仅有的一所211,郑州大学。
报专业时,妈妈告诉他,反正学校学的技能大多跟以后就业关系不大,选个对自己终身受益的就好。
白玖洋那时性格内向,课外偶然读过的弗洛伊德、斯金纳、罗杰斯,给了他很大的兴奋感。填志愿,选了心理学。
从焦作到郑州,玖洋直到二十岁出头的人生轨迹,都停留在那个高考大省里。谁知道,如果中间一步没上去,他也许会继续留在家乡。
到了郑州大学,时任教育系的主任在玖洋大一时的一次讲座,给他埋下一颗陌生种子: “如果想继续深造,不妨把眼光放得开阔些,看看国外的机会。”从那里他第一次听说,原来国外读博是可以有工资拿的。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他记下了,到了大三开始着手准备,学习GRE。
但...没那么容易,第一次考GRE,一半题目都没答对;申请了好多博士项目,都没够上。
毕业后第一年,他继续在学校里租了个床位,过得艰苦,内心煎熬——一边继续准备出国,一边备考国内的研究生,一边还给几个公司投了简历,拿到份拉货公司的offer……他必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直到有天他看到一个帖子,说 要摆脱名校情结——美国很多没有博士点的学校,把硕士也当做博士生去用,可以快速提高学生的研究背景。更重要的,有工资发。
玖洋心想,不妨尝试一下。这样退了半步,在出国方面总算有了进展,申请到伊利诺伊州立大学认知心理学硕士,“在美国,排名100开外”。
报考GRE的钱、出国的机票费以及第一年覆盖不掉的生活费,很多还是靠家里。一波下来,经济情况顿时又弄得比较拮据。妈妈在这其中,居功至伟。
“(妈妈)在教育上,几乎是all in(下血本)。”这种砸锅卖铁投资孩子教育的信念,在中国,似乎是种无需做注脚的现象。
玖洋从焦作到美国的经历,短短文字还是显得有些轻描淡写,他和妈妈一路走来的艰辛,难以想象。
与自己和解
和世界共情
飞机落地芝加哥,转到学校,来到的是美国“大农村”,一个叫Normal的小镇。白玖洋觉得,这名字有意思,到后来才知道,Normal原来也有师范的意思。
出国伊始,各种不适应接踵而至,但“都是小困难、小障碍”,未让他觉得坚持不下去。
农村风光好,小镇不热闹。初来的印象似乎很不美国,但玖洋那时没有其它任何想法,只觉得一股子干劲,“到哪儿都像旅游”。
到Normal后,性格放开许多。以前他不爱说话,总怕多说多错,来到Normal后,反而有很大转变,因为他发现主动与人交流,结果一点也不糟。“可能人际这方面,真的是跟环境有很大关系。”
他是班里唯一一个中国学生。小镇上,人与人的关系紧密,导师每隔一段时间就请学生们去他家做客,要么是大家一起做饭,要么是一起玩桌游、看电影。有次玖洋惊讶不已——导师居然召集大家,一起看周星驰的《功夫》。
除了上课,就是完成研究助理的工作,比如帮助导师从大学招募一些被测试者,观察、记录和分析实验数据。这份工作不仅让他觉得有意思,也有工资拿。第一年经济困难,第二年稍好些,而到了布朗读博士后,经济状况就完全好转了。
到布朗,是因为被一位伯乐相中,他和布朗教授William Warren的研究方向有交叉,被教授收入门下。
不过,去布朗读博需要勇气,因为William的研究涉及到很多计算机的基础,这意味着玖洋需要在这方面从头赶上来。
可他那时候没有害怕,没有犹豫。在Normal时他看到,自己远比身边的美国同学努力,笑道:“这样一比较,就有了很大信心。”他狂补计算机知识和技能,常去布朗的计算机专业听课,因此,甚至又顺带拿了个计算机硕士。
语言方面有困难,他便Push自己多和外界来往,做些“之前觉得不敢做的事情”,帮外国学生学中文、加入骑行俱乐部,甚至是成为“摇摆舞”委员会的成员——他原本最怕当众表演,但后来发现, 只要稍微推自己一把,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是真的做不到的。
布朗大学摇摆舞俱乐部
总之,从伊利诺伊州立到布朗,玖洋又前进一步。这次,毕竟是藤校。
但到了藤校,眼界开阔的同时,也肯定会遇到一些打击。
这6年来,他见过太多比自己条件好、智商高而且还更努力的人。比较明显的差别,是朋友圈子跟信息差。有些同学混的圈子,有取之不尽的资源,而他们带来的一条消息,往往能减少掉一般人很多的盲目尝试和努力。
在这种巨大的差距中,人很难不感到压力,很难不自我怀疑。但玖洋得出的答案,既非愤世嫉俗,也不是直接躺平。他说了句:
认清自己的位置,然后,还是照常努力。
白玖洋在做学术报告
资源洼地的佼佼者,往往奋力补上一块名为“学业”的板子后,会愕然发现,高地的孩子,同等长度的其它板子可能有五六块……很多先天条件,是无法改变的,就像他无法改变出生在高考大省、焦作小城的普通家庭的事实。
玖洋觉得,纵然大环境难以改变,但 “如果必须要在好的环境中才能开心,这种追求真的会变得永无止境”,等于是把自己全部的幸福都依托于环境本身,“现实是,总会有比自己条件更好的”。
虽无优越的起跑线,玖洋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以一颗平静之心前行,同时以一颗纤细的同理心,打量着周边的世界。
此时他惊奇地发现: 原来所有人都会经受挫折、经历痛苦,所有人都有脆弱的时刻。“认清自己的情况后,才能发现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的共同点。”
人能否在不受外界影响的状态下生活呢?他长久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并在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于典礼上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主题就叫 “vulnerable”——可译作脆弱,但玖洋更喜欢把它解释为 “易受影响的”。
白玖洋在毕业演讲台
演讲前,他不知道这是布朗建校258年来,第一位中国学生上毕业讲台,也没预料到这份演讲在之后会传遍互联网,甚至被人民资讯转载。
“太多话想说,就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10多分钟的真情流露,总结下来是3个共情。
1.共情同侪
他说, 人常常低估自己的成就,总是盯着下个目标、下个项目或下个挑战,忽略了自己已经走了多远、取得了多少成就。他请所有的同学回顾过去,看看自己已经完成了多么了不起的工作。
他知道,学业是一条充满如何曲折和苦痛的道路,于是每次去参加论文答辩,总是用肯定的眼神和响亮的掌声,来表示对演讲者的支持,因为他深知那个人要经历多少,才能站在讲台上。
毕业典礼上他也对所有人说:“我站在讲台上时,同样感受到了他人的支持。我的朋友,请告诉自己胜利了,请为自己鼓掌吧!”
2.共情父母
他说,感谢那些帮助自己走到今天的力量,特别是家庭。
在典礼直播中,他对着镜头外的妈妈说,“我的妈妈独自一人抚养我长大。为了支持我接受教育,她做出了巨大牺牲。她见证了我一路走来的每个小进步,她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这个学位对我的重要意义。谢谢你,妈妈。”
3.共情陌生人
玖洋还提到,害怕感到“vulnerable”,让人们关闭了与他人沟通的渠道,变得无法忍受任何不确定性。
在美国的头一次单车旅行中,玖洋被一个司机吼了。他觉得很丢脸,从此,对路上的司机不由地处于戒备状态。直到有天他开着车时,对陌生骑友助威呐喊,却被误解为是挑衅,遭到对方的怒视。
他举这个例子来说明:“我是不是曾经也像那个骑车的人一样,把一些司机的友好助威误解成对我的敌意?”
另外,在疫情中害怕感到vulnerable,也让暴力加剧、歧视横行。因为仇恨而冲着某个族裔出言不逊、人身攻击的行径,展现的并非是力量,而恰恰是软弱。
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赢得了全场的喝彩:
“What do we do when everyone feels cold? We don"t hate each other. We hug and warm each other. ”(寒冷时刻,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不是相互憎恨,而是相拥相抱。)
结语
玖洋的故事,后面还有个小插曲。
在布朗博士毕业后,他顺利拿到了小扎公司Meta(原脸书)的offer,不出意外,未来可期。
但意外说来就来,就在前些天,因为众所周知的硅谷大裁员事件,他也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单上,成了估计是Meta史上offer捂热时间最短的员工之一。
“连入职培训都没做完”,不过,玖洋对此也只是苦笑一下——这种挫折对他来说,算是不大不小了。
现在,一边找工作,一边还是继续骑游美国,近距离观察当地社会。在他的朋友圈和社交平台上,不见任何负能量或抱怨的话,全是骑车横穿美国的生活日常。
聊到骑行,他总是很开心,也毫不避讳地分享自己的种种“狼狈”。比如找不到过夜的地方,在大草坪上睡觉,被自动喷洒机凌晨滋醒,在潮湿中继续睡到被警察叫醒。他问警察,能不能再睡半小时,警察说可以。
“这便是骑行的乐趣吧。有时只有身上‘浇点水’,才能更体会到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
遇到很多善良的人,为他提供免费的warm shower(食宿);跟来自荷兰的骑友路途相遇,畅谈一周,再各奔东西。
也遇到很多有趣的人,让他明白原来我们对美国也是有很多刻板印象。原来美国人也吃奇怪的肉类,比如乌龟;原来美国的大妈也来相亲这套,当面给他介绍自己的女儿……
“横穿”美国
世界何其大,前路何其长。
玖洋特别喜欢史泰龙的电影《永远的拳王》中的一句话: 重要的不是你打得有多狠,而是你能承受多狠的打击,然后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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