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的教育关系由什么构成?该如何抵达?探讨这个话题之前,先给朋友们看看几张照片。
(资料图片)
站在小椅子上的发言人
这是在语文课上,一个孩子站在这把小椅子上说:
我把自己写的诗拿到太阳下晒,
希望晒得黄黄的,假装它流传了几千年。
也有孩子讲:
我的眼睛很大很大,
装得下高山,装得下大海,装得下全世界。
我的眼睛很小很小,
我不开心了,连两行泪都装不下。
数学课上,孩子说:
“老师,从一个角度看立体图形,最多只能看到3个面是错的,我就可以看到6个面。我可以变成一只小蚂蚁,站在立体盒子的里面的角落里,就可以看到6个面,就像我站在教室里的角落里一样。”
又有孩子讲:
“我站在外面也可以看见6个面,因为我的盒子是透明的。”
科学课上,孩子说:
“我奇怪得不得了,为什么花向着太阳才鲜艳,它的根却使劲地往黑暗里钻?”
这是我们学校里的“勇气小讲台”。就是这样一把小椅子,与孩子们座位上的椅子是同款。但是放在教室的发言人处,却别有一番神奇景象。
一个“站在凳子上发言的课堂”,有非常多意味,孩子他与同学,他与老师、他与自己、他与文本、他与材料、他与教室、他与技术、他与思想、他与情感……他身在关系中,也在关系中丰富。站在比老师更高的地方看见的,一定是不同的;他站在椅子上所获得的自信感、勇气感、思辨感,也是深入其心的。同时,孩子发言的过程,也意味着他面临的教与育的关系是郑重和夺目的。
良好的教育关系由什么构成?
一所理想的学校应该具备很多要素,无论是环境、文化、氛围、课程、活动等等,都需要我们细细打磨,尽心而为。但这一切,汇集到一处,似乎在为了达成一种理想的“教育关系”,一种让学生和教师能够彼此抵达的关系。
我认为“彼此抵达的教育关系”应该是这样的:一个生活的语境、一个流动的空间,一个我们可以打开内心并对话他人的契机。
“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这是庄子《齐物论》里的一句话。天地万物同居于一个共生场中,彼此关联,彼此交集,在彼摄互荡中成全一种生生不息。“我”既是一个独立个体,却又在这独立之中与“你”息息关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与“你”在关系之中互相抵达,建构具有野逸之美的空间。葆有天地赋予我们的“野”,又生长人文生活赋予我们的“逸”。
所以,我认为:与其说“良好的教育关系由什么构成?”,不如说“良好的教育空间是如何呈现的?”正如海德格尔所言,我们不要去追问“何为空间”,而要去追问“空间如何呈现”。
在我看来,良好的教育空间应当在天空的敞开与大地的固持之间。这也是我在芭德美际学校要力尽所能而为的事:让良好的教育关系构筑一个共建共生的野逸空间,让每一个孩子在天空的敞开与大地的固持之间如是生长。
不妨看下我们学校的关系图谱。
学校关系图谱
文化理念表达中,我们学校的语境应该是真实和富含爱意的。例如,我们学校的儿童观这样表达:
“沿着童年的方向,我们需要重构教师与儿童的关系”
世界不是你讲给他听、“教”给他的
而是他在创造世界中理解世界
永远不要打扰孩子做冒险的事
你只需要帮他排除危险
永远不要过度教孩子
你只需要为他准备环境
永远不要随意纠正孩子的“错误”
你只需要给他时间、机会
他会在自然的进程中自我修正
他需要生长自信
……
例如在“个性化学业规划的核心关系”中,我们的“勇气思辨”课程是这样设计的:
思辨课总有不同的主题让孩子们尽可能地思、尽可能地辩,却永远不横加干涉对错;
他们会讨论“道德与公平”的关系;
讨论“战争与和平”的关系;
讨论柏拉图“洞穴理论”中走出洞穴的人还将抵达何处?
……
思辨的起点,就是儿童天性里那颗不朽的“惊奇之心”。我们的孩子可以与各种各样的意义对话,然后慢慢发现世界的答案不是非黑即白,而是充满着很多的“第三种可能”。发现观点不再重要,这样的课堂实现了自己打开内心并对话他人的契机。
围绕“思辨”的核心,我们的国学课堂、阅读课堂、基础课程同样如此。在这个过程中,教师角色逐渐示弱隐退,转而去对话儿童的成长,让他成为自己行动的源泉、自己思考的源泉。
如何奔赴“良好的教育关系”?
这里我要讲另外一个小故事,木工课程的故事。
木工课程的故事剪影
木工课程开课之前,身为校长的我有一千万分担忧:孩子会不会在锯木头的时候伤到手?会不会因为安放不稳木头而摔倒?会不会因为合作不当而争执得不可开交?……
初开课的时候,我和其他三位老师在课上紧紧守着孩子们,担心这里没有看得住,那里没有护得周全……然而所有的担心都难逃一句:爱莫能助。但我们开始由着孩子在马红星老师的引导下去冒险,去经历“适度伤害”。
事实证明,我们的退隐的确成全了孩子们的创造力,他们用了三年时间在木工课程上创造出了这所房子。甚至还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蓝老师,我们还想要再建个滑滑梯!”
他们的创造过程不就是向天空敞开思路?而我们的呵护与担忧就如大地的固持。而如何支持有度,如何引导有度,不就是一种新关系的建立吗?“在世界之中,相异却相遇;在视界之外,相阅再相悦。”
在我们学校里,书随处可见可取。大家都说“这是建在书房里的学校。”而在我们精心设计的“壹书房”,所引导的是这样的观念:整个世界作为我们的巨大文本,在我们之中,徐徐展开。
在壹书房里面,已经带动和形成了这样一系列美妙的活动:“城市图书漂流记”“长文挑战赛”“流动日记”“芭德美际出版社”出版的儿童故事集、诗集、绘画集《知北游》《例外之外》等等。
“芭德美际出版社”出版物
在我看来,每个文本都对应一种生活方式,它们总是亲切地递进有关人类生存的终极话题,诸如个体生命的道德伦理、理性追求、情感诉求、价值信仰、生死关怀等。而阅读,是对人类精神永恒的关切。事实上,这种关切使我们重新观照着“相蕴而自牧”的关联意义,在这些无限关联、彼摄互荡的空间中,窥见关系的奥秘。
我想给大家分享下这所学校里一个七岁的孩子登山的故事。
一个自己选择挑战四姑娘山,在承受了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考验之下,成功登顶,成为全中国年龄最小的四姑娘山挑战成功者。当时我匆匆赶到川西,在千里高原之下与这个小不点的孩子再三确认:亲爱的,这真的是你的梦想吗?是你自己打算坚持的,而不是爸爸妈妈强加的愿望吗?在得到孩子无比坚定的回答后,我送他行到海拔四千米的地方,对他义无反顾的背影抱以无限的祝福。
我热泪盈眶,脑海里反复回响一句话: 每一个孩子都是降落人间的神明,他以赤子的智慧成我们所不能,见我们所后见。他的名字叫谭楷莘。我们学校900余名孩子中的一位。
“在天空的敞开与大地的固持之间”的教育新场域,就是杜夫海纳所言“灿烂的感性”与“厚重理性”的结合所共同筑成的。
作为教育工作者,我已历经三十几年,从“诗”走到“思”,从“仁”行到“游”的过程,就是我与我的孩子们共同栖居的方式。
今年的年会主题词是“你当像鸟,看见你的山”,对此,我想做出另一个补遗:我本是此山之鸟,无二无别,身是山,心似鸟,我要栖居之所不在彼岸,却正当此时。
文章整理自作者2022年「第九届中国教育创新年会」主论坛主题发言。
作者 | 蓝继红(成都芭德美际学校总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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