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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外滩教育
(相关资料图)
导言
当越来越多的亚裔涌入北美精英教育的圈层,大洋彼岸会发生怎样的新变化?或许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人口的流动。
普林斯顿大学研究发现,为了避免和亚裔孩子竞争,不少白人居民正选择离开。那么随着当地亚裔群体的不断扩大,这些亚裔孩子们将面临怎样的教育状况,传统的“亚洲卷”能让他们找到出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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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失联
亚裔孩子怎样才能在精英大学的录取中占据优势?这是每个东亚父母都关心的问题。
从旷日持久的哈佛亚裔录取歧视案,到聚焦亚裔学生的纪录片《Try Harder!》,再到一众特许学校取消入学考试,致使亚裔学生比例下降等事件,都诉说着亚裔学生在美国教育体系中的麻烦处境。
《Try Harder!》
最近,普林斯顿大学的一项研究又从数据的角度证实了这么一个现象: 美国不少经济发达地区,随着亚裔迁入,白人居民开始离开。
由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教授Leah Boustan牵头的这项研究,调查了2000年到2016年,加州郊区经济发达地区的人口变化。她们发现, 平均每多一位亚裔学生,就会有1.6个白人学生离开。
根据Boustan教授更早的研究,在单纯的种族偏好或房价影响下,每位亚裔最多影响一位白人离开,“1.6”这个数据显然已经超出了这两个因素的范畴。
而针对加州地区的这次调查,当地特许学校(一般是教学质量高、成绩出色的公立学校)的招生记录显示,当亚裔进入当地,白人学生就会开始离开;而同范围内的私立学校总入学人数也不增反降。
Leah Boustan
种种迹象都让研究者们更加相信,教育竞争才是促使这些白人家庭离开的主要原因。报告中写道,“这些白人家庭选择直接离开该地区,而不是转入其他特许学校、私立学校。以搬家的方式彻底离开这些亚裔聚集地的教育竞争,为孩子的大学申请争取更大的机会。”
这种现象并不是加州的专属。撰写了《Race at the Top》的塔夫茨大学的社会学教授Natasha Warikoo就调查了美国一些中上阶层、亚裔和白人聚居的郊区,那些2010年以前家庭收入就在10万美元以上,中位数在前20%的城市。
“全美有34个城市符合条件,包括加利福尼亚州北部的库比蒂诺和萨拉托加、得克萨斯州的舒格兰(休斯顿郊区)、长岛的西奥塞特和马萨诸塞州的列克星敦。”那里高质量的公立学校吸引着众多白人和亚裔家庭,也有很多白人在亚裔涌入后选择搬家。
那么留在这些地方的亚裔学生呢?他们又面临着怎样的教育状况?在“亚洲卷”的传统下,他们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吗?
目标是大学录取
竞争在小学就已经开始
早在2017年,身为南亚裔的作家Anjali Enjeti就描绘过自己刚到亚特兰大郊区某小镇的场景:
在一个冬日清晨,她为自己最小的孩子参观一所幼儿园。园长热情地为她介绍了课程、办学理念。在离开时,园长却用警示的语气对她说:“这几年这里变化挺大的。”
Anjali Enjeti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接下来的十年,当地小学的白人学生从397人骤降到195人,占比从55%降到了23%。这些白人家庭甚至没有完全离开Anjali Enjeti的视线,只是搬到了一箭之遥的另一个小镇。
她最终忍不住去问邻居搬家的原因,得到的大多是关于孩子教育的担忧:
我家孩子擅长数学,但这里数学厉害的孩子太多了,这让我家孩子感到自卑。
亚裔父母总是带孩子参加课外辅导,这对“普通”孩子不公平。
高中竞争太激烈了,要上好大学我的孩子就得超过所有亚裔同学,这是不可能的事。
……在普林斯顿大学研究者们聚焦的加州,同样的情况也在上演。在她们整理的纷繁数据中,学术竞争低龄化的趋势也越发明显。
在加州,高中成绩相对来说是最影响大学申请结果的。但是数据显示,在研究涉及的学校中,9-12年级,每多一名亚裔学生,就有1.8位白人学生离开;在K-8年级,平均每位亚裔学生也会导致1.3位白人学生离开。
在考察了三种不同的学术评估方法后,研究者们发现,当亚裔学生变多,学校的整体学术水平(主要是数学和阅读)有明显的提高,但与此同时,白人学生群体的表现却没有达到同样的进步。
研究者们通过API、STAR、SEDA三种评估分析学生的学术表现
其中,API是学业成绩指数,它将各种考试成绩与加州高中毕业考试的表现结合在一起;STAR是加州的标准测验和报告计划,在2-11年级进行;SEDA则是斯坦福大学教育数据档案,是专业且可靠的教育评测项目。
对于学校里的白人学生来说,他们可能还和以前同样优秀,但身边新来的亚裔同学比自己优秀太多,自己反而在班级里的排名落后了。
别看只是小学的班级排名,其实已经能够预测到孩子进入高中,甚至进入大学、步入社会后的一些表现。
2018年,德国劳动经济学研究所(IZA)的几位研究者曾发布一份报告。他们研究了得克萨斯州所有公立学校22年的数据,发现学生在三年级的排名,就会影响日后的考试成绩、AP课程分数、高中毕业情况、大学入学情况,甚至是19年后的收入。
如果一个三年级学生在班里的排名在前25%,而不是后25%,那么他在23-27岁时,工资每年能上涨7%,大概1500美元。
研究者绘制3年级排名和23-27岁时收入的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说,白人家庭离开也不无道理。对于余下的白人学生和大部分亚裔学生来说,他们确实会面对一个竞争更加激烈的教育环境。
在亚裔聚集的地方,学术成功的标准被大大提高。甚至出现了,“亚裔学生天生聪明,白人学生学业落后是正常的”这样的想法。在一些高中,“亚裔不及格”意味着在学校作业中获得B或B+,而“白人不及格”则表示得了F。
在亚裔聚集的硅谷重要城市库比蒂诺,16岁的亚裔高中生Melanie Soo曾向斯坦福大学的研究人员诉说自己的苦恼:“我的化学老师就是这样,我都不敢向她请教问题,因为她觉得我应该都掌握了。尽管我学得很好,但我还是会感到害怕。有时我做完测试,其他人就会问我成绩怎么样,如果我考得不好,心里会觉得惭愧。”
在亚裔导演的纪录片《Try Harder!》中,旧金山排名第一的公立高中洛威尔高中的升学指导就明确地告诉学生, 如果你是亚裔,那么在申请大学时,就要付出更多努力,但这也不能保证一定被心仪的大学录取。
“鸡娃”的刻板印象
或许是白人离开的催化剂
不管是作家Anjali Enjeti,还是普林斯顿大学的研究者,大家都发现,白人家庭选择离开,一方面是想退出和亚裔的直接竞争,另一方面则是和亚裔的教育观念合不来。
“鸡”娃、高强度补课、分数至上、不重视体育运动……蔡美儿的《虎妈战歌》时至今日仍是许多白人家长心中亚裔家庭的代表。这自然就和强调孩子自我表达和自主性的“白人教育”产生了强烈的冲突。
这种矛盾与困扰在报道中并不鲜见:
曾在纽约布朗克斯做过高中老师的亚裔作家Jenny Zhang曾在文中回忆:“亚裔的成功常被认为是恐怖的——像无情的机器人,是虎式教育的产物,只关心考试成绩,只求成功却不问原因。”
加州圣马力诺高中的一位白人妈妈,得知女儿没能选上班级的social chair后,说:“我知道女儿有实力,所以我并不介意结果。但她说自己落选是因为亚裔都给亚裔投票,这让我很困扰。”
蒙塔维斯塔高中是加州的金牌高中,在这里,平均成绩得B,那就只能排到最靠后的1/3。校长也曾提到:“我们有很多优秀的学生,这很好。但这也让GPA3.0的孩子的自我评价成了个问题。”
但在教育领域的专家看来,这样的看法,或许只是一种刻板印象。
华盛顿邮报的教育专栏作家Jay Mathews有一对儿女。女儿在华盛顿一所亚裔学生只占5%的私立高中,儿子在加州帕萨迪纳一所几乎都是亚裔的私立高中。“要是我女儿知道有人说,她学校的学生没有我儿子学校的学生那么追求成绩和大学录取,她准会气疯的。”
Jay Mathews说,在他报道的每一所优秀的公立高中,他都能看到一幅相似的画像: 每个族裔的学生都希望能过上父母那样满足的生活,也愿意如父母所愿的那样努力学习。
“如果追求学术卓越是亚裔父母的专属,那我也是亚裔父母。”他还常对硅谷那些忧虑的父母说,“亚裔家长和我们没什么不同,他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他们。”
最近,马里兰大学助理教授Linda Zou和华盛顿大学Sapna Cheryan教授共同发布的论文,还找到了一种可能的解释。她们在研究中发现,在白人为主的社区或学校中,少数族裔人口增加会让白人家庭感受到一种外国文化威胁,害怕自己的美式文化或生活方式会受到冲击。
这种担忧往往来源于对各个族裔的刻板印象。而亚裔总是被认为是有能力的,受访的白人群体大多担心亚裔会在教育或经济上超过自己。
斯坦福大学Stressed Out Students项目的负责人Denise Pope也观察到了同样的现象。比如加州的帕洛阿尔托高中,全美STEM高中排名第24,41.7%为白人学生,35.4%为亚裔。学校成绩亮眼,86%的学生阅读达到了“精通”,80%的学生数学也达到了这个水准。
可想而知,学校的课程负担也很重,作业多,学生压力大。但很多亚裔家庭注意到,相当一部分白人家庭既没有离开,也没有对此有负面评价。
Denise Pope认为, “这说明让白人父母感到不安的不是学术竞争本身,而是要跟亚裔学术竞争。”
白人主导的大学申请
亚裔学生的出路在哪里?
对亚裔学生来说,教育这条路上最重要的一个坎可能就是大学申请了。不得不承认的是,现在掌握升学规则话语权的仍然是白人。
比如近些年,美国各地大学都放弃了标准化考试要求,转而采用更全面的录取模式。
针对这个情况,亚裔作者Jay Caspian Kang在《纽约时报》上犀利发问:“如果白人学生处于学习成绩食物链的顶端,这些变化会发生吗?”
他也直言自己的想法,“如果精英大学真的希望校园实现经济和种族多样化,摆脱困扰着高中生的沉重学业压力,它们应该停止为了证明自己是世界上最独特的高等学府,而激烈地竞争。”
著有《Race at the Top》一书的塔夫茨大学的社会学教授Natasha Warikoo,也在采访中提到,黑人活动人士几十年来都没能在SAT的问题上取得太大进展,现在白人开始关注这个问题,她觉得不完全是巧合。
她还提到,在亚裔迁入的地区,白人家庭除了选择离开以避开竞争,还有的家庭选择了推动减少学术竞争——减少家庭作业,不再使用班级排名,不再选择毕业致辞代表。
“有意思的是,从来没有人谈论过限制孩子们可以参加多少课外活动,或者限制在球场上运动的时间,或者类似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情况,亚裔孩子的“亚洲卷”还能有效吗?
至少在Warikoo教授看来,还需要多方长期的努力才能看到效果。
一方面,每个家庭、每个族裔的教育理念、方法,都有着背后的文化传统。
一些亚裔移民家庭重视标准化考试分数,可能是因为父辈、祖辈就是在这样的选拔制度下学习的;
白人家庭懂得如何通过学术以外的道路推娃,比如活动、体育等路径,是因为他们知道精英大学想要更全面发展的学生;
就算是其他族裔的家庭,其实也在思考:上大学需要什么条件?那是什么样的?孩子需要怎么做?
这些教育理念重点在于不同,而不是分对错。大家都需要更客观、理性地看待其他族裔的教育方法。
另一方面,破除刻板印象,更关注孩子自身的发展,或许是每个家庭都应该考虑的。
当很多研究者都从宏观来谈论教育时,斯坦福大学的几位研究者就走进了库比蒂诺,和几十个中上层阶级的白人、亚裔家庭深入访谈。在无数对话中,他们也看到,教育需要看到具体的孩子。
17岁的高中生Angelica Mills,就因为自己的白人外貌受到同学冷落。
“有次化学考试之后对答案,我说我知道怎么做,他们不屑地说‘哦,好吧’,然后就去问了另一个印度同学。我很多时候感觉,因为我是一个学术派白人女孩,所以没有受到重视。”
同样的,也有亚裔学生因为表现得不像个“亚裔”而受到种种困扰。
在旧金山的洛威尔高中,有喜欢参加各种活动、社交的亚裔学生,也有喜欢玩音乐的,也有不擅长数学、科学的……他们都是亚裔学生,但一些精英大学的招生官来学校宣讲时,仍会时不时地透露出“觉得亚裔学生都是考试机器”的想法,就连学校老师也感到无奈,毕竟孩子们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
洛威尔高中招生官的PPT
除了看到自身特质,孩子们的学业压力、心理健康也应该受到重视。
同在库比蒂诺生活的20岁混血儿Sasha Fong,回忆自己的高中时代,提到很多同学为了变得有全面的竞争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有同学因此自杀。“虽然这不是经常发生的事,但它一直是一个问题。你不可能总是完美的学生,你必须预料到有一些事不能尽如人意。”
宾大的亚裔临床助理教授Soo Kim Abboud 曾出版了《Top of the Class》一书,讲述亚裔父母如何让孩子获得成功。
书中重视学业,鞭策孩子学习的方法得到了很多好评,但也有一些读者对这种教育背后的价值观产生了一些疑问:书中亚裔父母的教育目的似乎就是让孩子获得高收入,因而不鼓励孩子从事“高风险”职业,但另一方面,孩子们似乎并没有明确的学习目的。
有位读者写下了自己的看法: “如果所有孩子都有能力,并且能够进入高收入领域,那就太好了,但这不是现实。与其让孩子过得不开心,不如教他们合理投资,再把更多精力放在追求自己的理想上。”这个方法虽然不能说放之四海而皆准,但也能看到对教育目标的新解读。
对于亚裔中产来说,追求学术卓越和更多的教育机会,以及赢得主流价值观认同,既需要内力,也需要外力,注定是一条漫长的路。对具体的家庭来说,聚焦到自己孩子身上,教育或许是一个在学术表现和全面发展之间找寻平衡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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