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天禄琳琅》和《六家文选》。本报记者方莉摄/光明图片
程有庆(左)和刘明的工作照。国家图书馆供图
【来自国家图书馆的报告·天禄琳琅】
每天从世界各地奔赴北京故宫博物院参观的游客数以万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在乾清宫门前驻足,欣赏那块高悬的“正大光明”匾额。很少有人知道,乾清宫东跨院内的昭仁殿,是昔日“天禄琳琅”藏书的所在。
始建于清代乾隆年间的皇室藏书“天禄琳琅”,不仅汇集了众多善本古籍,而且配置了外观华美、风格统一的函套,钤盖了规整的玺印。清末,“天禄琳琅”四散多处,为几代藏书家所珍视。
作为中国大陆“天禄琳琅”典籍最大的藏家,国家图书馆密切关注着与之有关的消息。近几年,国图还将馆藏279种见于《天禄琳琅后编书目》著录的“天禄琳琅”藏书集中整理,编制目录。从“皇家”到“公家”,历经200多年的聚散离合,这些善本不仅承载着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历史文化,而且见证着中国社会的变迁发展。
历经曲折,四散飘零
“天禄”二字,源自汉代未央宫的藏书阁“天禄阁”。“琳琅”,则是借美玉来喻指珍贵图书。
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研究馆员赵前介绍,乾隆九年(1744年),乾隆皇帝命人选择宫内善本置于昭仁殿,以供御览,并亲笔题写了“天禄琳琅”的匾额。可惜的是,嘉庆二年(1797年),乾清宫失火,殃及昭仁殿的“天禄琳琅”藏书,现在学界只能凭借大学士于敏中等人编写的《钦定天禄琳琅书目》来推测当年的收藏情况。
“《石渠宝笈》是清内府收藏历代书画的目录,《清明上河图》《兰亭集序》等都在其中。《钦定天禄琳琅书目》的性质与之类似,是用来著录善本古籍的。”赵前说,《石渠宝笈》著录的书画作品大多留存于世,但因为那场大火,《钦定天禄琳琅书目》中著录的420多部善本,包括70多部宋刻本、20部影宋抄本、80多部元刻本都没了踪影。
不久,乾清宫重建完成,“天禄琳琅”的复建也随之启动。在此后编纂的《钦定天禄琳琅书目后编》(以下简称《后编》)中著录了664部善本,其中宋版200多部、元版100多部。经鉴定,尽管《后编》部分藏书并非宋元版,但规模几乎超过了火灾之前。
虽然复建后的“天禄琳琅”称得上琳琅满目,但百年之后,这些善本仍难逃四散飘零的命运。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研究馆员程有庆说,到同治年间,就陆续有“天禄琳琅”藏书从宫中流入民间,末代皇帝溥仪逊位后,多次以赏赐之名将已属公有的部分“天禄琳琅”藏书与其他文物一起转运出宫。到1925年清室善后委员会清点故宫文物时,属于“天禄琳琅”的典籍只有311部,这批书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而溥仪盗运的“天禄琳琅”藏书,先是在天津英租界保存,后转移到长春伪满皇宫,抗战胜利后又辗转沈阳博物院、故宫博物院,于1958年拨交至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
除了国图和台北故宫,清华大学科技史暨古文献研究所研究员刘蔷经过多年调查,找到了近610部“天禄琳琅”藏书的下落——它们分散于海内外数十个公私藏家。然而,《后编》中著录的664部善本,至今仍有50多部下落不明。它们尚存于天壤之间吗?这是众多学者和藏书家期待解开的谜题。
悉心搜求,渐成规模
故宫博物院1958年拨付北京图书馆的200多部“天禄琳琅”藏书,其中有些是残本。1959年,在编制北京图书馆馆藏善本书目时,馆员就将一部来自“天禄琳琅”的南宋嘉定四年(1211年)刻本《春秋繁露》著录为“存十五卷,卷三至十七”。30年后,在重编出版的《北京图书馆古籍善本书目》中,十七卷《春秋繁露》已成完帙。这两卷的补齐,有着一段鲜为人知的书林佳话。
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研究馆员李致忠至今记得,那是1975年的一个春日,当时在善本部工作的他,看到了一封天津藏书家周叔弢托人捎来的信。信中说,天津古旧书店有两卷《春秋繁露》,似为宋刻,已叮嘱书店的负责人留住此书,待北图派人看过之后,再行定夺。
李致忠随即和同事丁瑜一起赶往天津,先是拜访84岁高龄的周叔弢,然后带着他的手书再到天津古旧书店与负责人接洽,最终以200元的价格将此册购回。
直到回到北京,将此册与馆藏残本两相对比之后,李致忠才敢断定:“这两卷《春秋繁露》就是‘天禄琳琅’原藏那部的第一册,封面书签都还是宫中旧物,且钤有‘天禄琳琅’的那几颗大印。一部分散多年的珍本秘籍又珠联璧合了。”
汉代董仲舒撰写的《春秋繁露》,后世传本极多,但善本很少。这部南宋嘉定四年江右计台刻本,字体端庄,刀法严整,墨色精纯,开本宏朗。清代学者在编纂《四库全书》时,使用《永乐大典》所存版本详为勘订,对于这个版本的评价是“虽曰习见之书,实则绝无仅有之本也”。但此本自明初便销声匿迹,四库馆臣当年也无缘得见,只能从《永乐大典》中窥见其大概。大概是乾隆末嘉庆初年,它入藏了清宫,又历尽沧桑,最终在国图团聚。
像《春秋繁露》一样,国图多年来通过捐赠或购买等途径又入藏了数十部“天禄琳琅”藏书,才形成了今天279部的规模。
整理影印,琳琅再现
2013年,程有庆和同事刘明开始对馆藏“天禄琳琅”藏书未编目部分进行集中整理。此前,这部分“天禄琳琅”藏书沉睡在书库中,一晃就是半个多世纪。
“国图馆藏善本众多,需要逐一整理编目。这批‘天禄琳琅’藏书以明版为主,不少书国图藏有相同的版本,而且有些书破损严重,有待修复,因此前辈馆员没有急于整理。”程有庆说,按照《后编》著录的版本,国图藏“天禄琳琅”典籍中应该有近200种宋元善本,但根据他们几年来整理鉴定的结论,真正的宋元版只有70多种,而前辈馆员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对于《后编》的版本鉴定为何频频出错,学界多有推测。程有庆认为,乾清宫失火后,复建“天禄琳琅”时间紧迫,那些精通版本的学者或许会对个别古籍“看走眼”,但不至于如此离谱,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各方在呈送这些典籍时就虚报了版本以提高其身价,而负责整理著录的大臣们,即使发现版本错误,也不会点破。那些流出紫禁城的“天禄琳琅”藏书,往往是真正的宋元版,更能证明宫中有人对此事其实是心知肚明。
随着时光的流逝,以今人的眼光来看,国图藏“天禄琳琅”中的明版书也是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更不用说那70多种宋元版古籍。不论是修复还是整理,都已是刻不容缓。
“我们制定了‘剔重、删劣、汰零’的选目原则,计划从存世的‘天禄琳琅’藏书中选择珍籍善本,按原书原大影印复制,封面、函套、签条、包角及内文用纸等仿照原书旧物,结合古法,采用适当的造纸、印刷、织锦、装订等技术,使其尽可能重现昔日的风采。”出版人刘鹤然正积极与各藏书机构合作,策划影印出版“天禄琳琅”藏书。
目前,作为这个工程重要的组成部分,多部国图藏“天禄琳琅”已率先影印出版。国图馆员们和出版人希望,通过影印出版让传统文化走近更多普通读者。